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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帝沉吟片刻,对马宏道:“马上去叫季嵯或程悦过来,加强宫城防备,关闭九门,不许闲杂人等随意进出!”马宏赶紧领命离去。齐王担忧道:“父亲,李宽掌南衙十六卫的兵马,若当真孤注一掷随卫王起事,恐怕单凭北衙这点人手,是守不住的!”皇帝揉了揉额头,只觉脑袋又开始疼了起来:“李宽没有虎符或手诏,调动不了南衙兵马,即使他能煽动底下士兵跟着他起事,到时候只要朕往宫城城楼上一站,他的阴谋不攻自破,南衙不可能所有人都唯李宽的命令是从……”齐王慌道:“那、那大哥怎么办,大郎也还在他们手里……”皇帝叹了口气:“朕知道,这些年来,卫王其实不如表面低调,陈无量案,也少不了他的一份掺和,但人都有私心,皇位只有一个,你们肯安安分分的,朕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给你们留两块好的封地。”齐王低头以袖拭泪:“父亲,孩儿不孝,让您操心了!”父子俩等了片刻,皇帝皱眉:“马宏怎么还没回来?”齐王:“儿子让人去看看!”他正要起身,就见程悦大步入内,行礼道:“陛下,恕臣来迟,方才宫城外有士兵聚众哗变,已经被臣处理妥当,九门也已悉数关闭!”皇帝:“马宏呢?”程悦:“方才有人来报,说是宋德妃挟持贵妃,意欲图谋不轨,臣不便涉足后宫,就让马常侍带人过去了。”皇帝皱起眉头:“朕怎么听见外头还有短兵相接的动静?难不成又有士兵哗变?季嵯呢,他以前年年过年,都会入宫当值的,今年不可能没来,去将他叫过来!”程悦正欲说话,齐王向他递了一个眼色,程悦闭口不言,躬身退出。皇帝道:“贵妃她们在哪里,朕过去看看!”齐王忙道:“父亲,您龙体欠安,有什么事还是吩咐儿子去做吧!宋德妃一介女流,就算说服宫婢宦官与她一道谋反,也成不了什么气候的,有马宏在,贵妃想必能安然无恙。”皇帝皱眉不语。齐王察言观色,继续道:“依我看,卫王与宋德妃,必然是想着让宋德妃先拿了凤印控制内廷,届时再打开其中一个城门,迎叛军入宫,便可里应外合,一举拿下这里。父亲您不如写一道手诏给程悦,让他前去平叛,如此也师出有名……”就在此时,外面隐隐传来一声惨叫,声音虽小,却也传入后殿,让文德帝与齐王都脸色一变。“不对!”文德帝忽然道。齐王心头一跳,生出些许不详的预感。果不其然,文德帝紧紧盯住他,质问道:“季嵯呢,他到底上哪去了?为何来的只有程悦!”齐王强作镇定:“臣听见长随禀告的消息就匆匆入宫,如何知道季大将军的下落,说不定他一时鬼迷心窍,也跟着卫王谋反了……”“不可能!”文德帝想也不想,“季嵯乃朕一手提拔,他为人忠直,绝不可能背叛朕!”他一反这些天的疲倦无礼,连目光亦变得炯炯有神,有那么一瞬间,齐王差点从前往日精神奕奕的帝王又回来了。“你说卫王与李宽勾结谋反,将鲁王囚禁,但鲁王还不是太子,朕也还在宫城里,他们抓了鲁王又有何用?难不成还想以此逼迫朕投降让位?”文德帝看着齐王,一字一顿道,“若朕是卫王,朕必会先买通宫城里的人,将内廷控制,也把朕牢牢攥在手里,再以内对外,这才是名正言顺!”冰雪寒天,齐王竟听得汗如雨下,面色苍白。文德帝冷冷道:“看来朕没有猜错,谋反的不是鲁王,也不是卫王,而是你,齐、王!”齐王微微一震,所有的提心吊胆全都化为破釜沉舟的决心,他深吸了口气,反倒镇定下来。“父亲英明,如今宫城业已为我所掌控,李宽没有虎符和手诏,也无权调动兵马,您不如痛痛快快,将大位让与儿子,儿子对天发誓,定当像以前那样孝顺您,侍奉您为太上皇,颐养天年!”文德帝:“程悦想必已经为你所用,季嵯想必也已惨遭你们毒手,但北衙四卫,单凭程悦一人,是不可能完全掌控的,你以为朕在位二十三年,所能凭借的,只有一个程悦吗?这宫城之内的禁卫,不说全部,起码也有六成以上,都是忠于朕的亲兵!”齐王:“不错,但方才殿外的守卫都让程悦带人解决了,其余的人,要么没法亲眼见到您,要么还不知发生了何事,季嵯已死,只要有程悦在,再加上您的玺印,他们很容易就会被裹挟,成为对抗叛军的正义之师。李宽不动则已,若敢妄动,这叛军之名,头一个就要扣在他的头上。”文德帝闭了闭眼:“你长进了,还知道布下这么一个局,连朕都差点着了你的道。”齐王:“既然如此,您将大位传给我,也该放心了吧。”他撩起外袍,端端正正跪下:“父亲明鉴,儿子从来就没有想过对您不敬,这都是迫于无奈,我也保证,此事过后,若大哥与十郎他们肯向我称臣,忠心不贰,我也一定不会伤害他们的性命。”文德帝看着他:“你们三个人里,的确就属你最聪明,从陈无量案里,朕就看出来了,可这些聪明,全是小聪明,上不了大台面。”齐王脸色微变,忍不住道:“父亲对我,向来是不公平的,我今日能瞒骗过您,让您没能提前察觉此事,就说明我已青出于蓝!恕儿子说句大不敬的,您当年同样得位不正,儿子不过是有样学样,我若是小聪明,那您就是大智慧吗?”在文德帝面前,齐王一贯是温文有礼的,言行举止,多多少少有几分故太子的影子,哪怕因为陈无量一案,齐王被撸了差事,他也只是满脸悔恨地向父亲认错,何曾像现在这样口出狂言,大逆不道?再看眼前的齐王,神色怨恨,满怀怨念,平日端正的面容此刻微微扭曲,正咬牙切齿,一字一顿地诘问自己的父亲。父子之间,彻底撕下了温情脉脉的假面。“大智慧?”文德帝冷笑一声,“朕好歹得了二十四年的帝位,你有什么?朕若是你,抓住鲁王和卫王的时候,立马就将他们给宰了,如此一来,朕就只剩下你一个儿子,情不情愿都要选你,那才有当皇帝的野心和魄力!你既想要皇位,又想要大义,还在这跟朕讲条件,这般优柔寡断,半点当机立断的狠劲都没有,还谈什么篡位?回家吃奶去吧!”齐王被父亲眼里的蔑视彻底激怒了,他大声道:“那故太子又有什么帝王魄力?他成日只会讲仁孝讲厚道,本该是您最瞧不起的那种人,为何他死去这么多年,您还念念不忘!您不喜欢我,就处处看我不顺眼,您喜欢故太子,他就什么都是好的!难道不是吗!”文德帝缓缓道:“阿让自幼性情纯良,并无半点作伪,而你的仁孝,却是有意做给朕看的,若你当真有孝心,今日又怎会来这一出?”“故太子生来什么就有,他根本不用去争,不用去抢,就有人把所有一切奉到他面前,不过是因为他早死,在你眼里才完美无缺,若他活到现在,”齐王呵呵冷笑,“只怕头一个要除掉他的,就是您了!”文德帝面无表情:“也许你说得对,但那又如何?阿让早逝是事实,他在朕心中的分量,永远也是你比不上的。”“那大哥呢!”齐王咆哮,“贺泰何德何能!他除了一个长子名分,一无是处!跟着贺琳他们干尽蠢事,被流放那么多年回来,还不知长进,他有什么比得上我!”文德帝:“他的确平庸,朕不否认,但他登基,可以容得下你们兄弟,你若是登基,可能容得下他与卫王?”齐王生生一愣。文德帝冷冷道:“你的反应,已经回答了朕的问题。贺泰有几个好儿子,你若为帝,肯定容不下他们的存在,而贺融贺湛他们,又绝不可能任你宰割,届时你们互相残杀,只会葬送江山社稷,贺氏基业!”齐王嘲讽:“可您还是失策了,贺融贺湛现在还在洛阳,等他们赶过来,黄花菜也凉了,现在是我说了算,还请父亲交出玉玺虎符,起草诏书,让位于我。看在同胞兄弟的份上,我可以饶了大哥他们一命,这场血光之灾,自然也可以消弭无形!”“做梦!”文德帝毫不留情唾了他一口,齐王闪避不及,被皇帝一口黄痰喷在右脸上。“有本事,你就自己去找玉玺,再让人给你拟假诏!朕这一辈子,从来就不喜欢被人强迫,来日史书上,你夺宫篡位的罪名,将会永远留在那里,你不是想要立牌坊吗,有本事你去改史书,去让天下人都闭嘴啊!”但文德帝的话戛然而止,因为齐王忽然扑上来,将他整个人压倒在床上,紧紧扼住他的脖子。文德帝极力挣扎,但对于远比他年轻的儿子,病中老人的这点挣扎根本不算什么。齐王:“让位给我,您可以当您的太上皇,有什么不好!你为什么就是看不上我,我不需要贺泰容得下我,这帝位本来就该是我!是我的!听见没有,把玉玺交出来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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