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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就照致远所言,等林淼那边捷报传来,我们就动身南下。”几人应声领命,陶暄又道:“殿下,若李宽那边拥立新帝,要我们从命,我们该如何是好?”贺融沉吟道:“现在是战时,消息未能及时传达也是常事。”意思就是知道了也装不知道,该做什么照样做什么。陶暄听明白了,心道您说李宽老奸巨猾,您也不遑多让啊。嬴子瑜挠挠头:“不是说裴皇后已经离开襄州了吗,要是能找到她,咱们也不至于如此被动。”他一说,贺融也被提醒了。也不知裴皇后现在到底怎么样了。但现在局势混乱,裴皇后离开的时候,肯定不可能带多少人,更何况她还怀有身孕。一个女人在乱世中飘荡,可能会有什么样的结局,贺融简直不敢深想。他想派人去救,都不知从何救起。只能希望对方吉人自有天相了。……裴皇后打了个喷嚏。这些天惦记她的人约莫是够多了,她的喷嚏一个接一个,但她已经顾不上自己会不会得风寒,要不要喝一碗姜汤。因为她正在分娩。而且是在一个小树林里分娩。三天前,他们行至庆州,多亏张泽与马宏,他们险险躲过了好几次突厥人、盗匪、乱军的劫掠,一路上尽量不走官道,也不走已经被贼匪占领的地方,饶是如此,依旧起了三四回冲突,有张泽一行人在,最后都化险为夷,但这也增加了大伙儿的警惕性,裴皇后与吴氏二人,虽然身怀六甲,却都咬牙强撑,绝不轻易拖累队伍后腿。在此之前,裴皇后虽然出身将门,并非那等不知世事险恶的女子,但也不曾想过,有朝一日天下大乱,突厥人入关,仿佛也在人心上撕开一道口子,没了官军的镇压,一些贼匪趁机扯虎皮作大旗,占山为王,那些门阀世家也跟着竖起义军旗帜。但实际上这些人里也没几个真去打突厥人的,全都在互相混战,进行势力割据。但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,当长安沦陷,纪王身死的消息传来时,一直担惊受怕的吴氏终于受不住了,当即就见了红,众人惊慌失措为她找到最近的药铺,可也已经晚了一步,当日吴氏分娩,历经一天一夜,最终生下一个死胎,自己也血崩而亡。众人只得匆匆将其埋葬,而后重新上路,受此影响,裴皇后有些心绪不宁,吴氏临死前血流成河,眼睛圆睁的画面一直在她眼前晃动,以致于忽然之间在半路上就破了羊水。前不着村,后不着店,马宏不得不匆匆让人将马车停在道路旁边的小树林里,他虽然是内侍,可也从没帮人接生过,耳边听着裴皇后一声接一声的痛苦呻吟自马车内传来,也跟着六神无主,只得在原地团团转,完全不知如何是好。他手足无措,张泽那几个大男人就更不知道了,为了避嫌,他们躲得远远,却是裴皇后让侍女将张泽叫到马车外面。“张将军,若我熬不过这一关,你便,马上去找安王,告知陛下驾崩的隐情,我这里还有一封亲笔信,劳你一并,转交给安王,让他,当断则断,不必犹豫。”听见裴皇后强忍痛苦,断断续续的话语,张泽心里也不好受。“娘娘还请放宽心,您吉人天相,会没事的。”裴皇后低低叹息了一声,紧接而来的剧痛又令她重新被卷入新一轮痛苦之中,无暇跟张泽说话了。若裴皇后有个万一……张泽不敢想下去。天子已逝,虽说李宽先发制人,污蔑裴皇后暗害天子,可只要皇后到了安全之地,昭告天下,揭穿李宽阴谋,再借先帝之口扶持安王殿下登基……一切就都顺理成章。怕只怕皇后过不了这一关,那他们这一路上所付出的努力,就悉数都要白费。“你快想想办法啊!”马宏急道。“我能有什么办法!”张泽也很焦躁,生孩子这种事他们完全帮不上忙。张泽发现他听不得女人惨叫,在马车旁边一刻都待不下去,只能往小树林外面走,想看看有没有路过的马车,若是里头刚好有个大夫……他也知道自己在异想天开,正暗暗苦笑之际,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说话声。“都怪你,要是不走这条路就好了,鬼影都没一个,万一遇上劫匪,单凭咱们两个人,怎么打得过?”“师兄,一般不会有人想要抢咱们的,一看就没油水呀!”一个絮絮叨叨地埋怨,还有一个清脆的回应。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抬起头,正好跟走到树林边缘的张泽对上眼。后者孔武有力,腰间挎刀,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。年纪长一些的和尚倒吸一口凉气,蹬蹬往后退了两步,双手合十道:“这位施主,相逢即是有缘,慢走。”张泽:“……”他莫名其妙看着对方拉上小和尚转身便走,裴皇后压抑痛苦的惨叫正好传来,让两人止住步伐,循声望去。两个和尚面面相觑,脑补了一出杀人越货的惨剧,走与不走之间良心挣扎,最终改变方向,往回折返。张泽却有些警惕,拦在他们身前:“两位禅师想作甚?”“伸张正义!”大和尚义正言辞道,“那是谁在叫?”张泽哭笑不得,看大和尚却越看越觉得眼熟,如果对方的身量再缩小一些,头发多一点,那可不就是……“四殿下?!”大和尚吓了一跳,上下打量张泽。“你认得我?”张泽喜道:“我是武威侯之侄张泽啊,当年在京城时也曾去过鲁王府拜访的!”故人相逢,却顾不上寒暄,张泽将裴皇后的遭遇略说了一遍,贺僖一拍大腿:“你不早说,我这小师弟得我师父真传,把脉看病马马虎虎,左右也没有大夫,让他去应付应付吧。”小和尚慢吞吞瞟了他一眼,为难道:“可我没给人接过生啊!”贺僖道:“你不是给羊接过生吗?都差不多,我相信你!”他相信小和尚,张泽却不敢信,听着就觉得玄乎,但眼下处境由不得人挑剔,他赶紧让肃霜将情况转达裴皇后,让裴皇后自行决定。过了片刻,裴皇后同意小和尚进马车。贺僖见张泽忧心忡忡盯着小和尚的背影,拍拍他的肩膀,信心满满道:“你放心吧,我这师弟医术很好的,这一路过来,我们都给不少人看过病了,我医术还是他教的呢!”就因为这样张泽才更不放心,在长安时,他没少从别人口中听说这位四殿下的荒唐事迹。一个不当皇子去当和尚的人,还真是……古今少有。两拨人重逢,贺僖少不得问起张泽他们要去哪里,又问如今各方面的境况,在听说天子驾崩时,贺僖笑呵呵的脸上终于没了笑容,叹气道:“生死有命,我那位老爹当过皇帝,也算死而无憾了,只可惜了这天下的百姓,被牵连受累,阿弥陀佛,看来我今晚得多念两卷佛经,为他们超度了。”张泽头一回看见对自己父亲的死讯如此超脱的人,也算开了眼界了。“四殿下,您既然来了,就与我们一道回灵州去见安王吧,他许久没见您,必然甚是想念。”贺僖点点头:“其实我们此行也正是要去灵州的,上回我收到三哥的信之后,就已经启程了。”只是这一路上走走停停,磨磨蹭蹭,顺道又到蜀中绕了一大圈,所以直至现在才刚到庆州。张泽正想说点什么,却听得马车内忽然传来一声婴儿啼哭,如长空启明,霎时照亮所有人的心间。“生了生了!”肃霜喜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。“母子平安!”这是小和尚说的。张泽的心情好似从地底高高被抛上天空,又轻轻落到地上。他不由望向外面黑沉沉的夜色,在遥远山顶处,似乎隐隐露出一丝白线,将山巅一角映出轮廓,也划开了这个寂长的黑夜,昭示着黎明的即将到来。“大汗,我以为,我们不应该再继续南下了。”说话的人叫阿史那却奇,原是一名东突厥贵族,他的母亲与伏念的母亲那边是亲戚,但在草原上,突厥人最不讲究的就是血缘关系,对他们而言,实力才是决定一切的关键因素。阿史那却奇在先前伏念与兄弟姐妹的争权中站对了队,于是地位水涨船高,如今在突厥担任佐政之位,相当于丞相,不过由于伏念为人强势,独断专行,大臣们在大事上的决定权并不多。以往也就罢了,伏念虽然独断,但许多事情的决定上都证明他是正确的,但今日,许多突厥大臣,包括却奇在内,都觉得必须出声阻止了。因为伏念想要离开长安,带领突厥大军继续南下。突厥人精于骑射,却不善攻防,尤其是入关之后,地形多变,中原人狡诈多端,虽然他们一路畅通无阻,可那也是对手的无能之故,譬如在晋州与陈巍一战,最后陈巍战死,但敌我皆知,陈巍之败,不在陈巍本身,而在他手下无可用之兵,对方士气低落。饶是如此,突厥在晋州一役,也折损了不少兵马,到了长安,虽还号称铁骑,令人颤栗,但实际上比起刚刚入关时,人数已经少了十之三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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