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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詔低了頭,眼下烏青未散,其實他也一夜未眠。郁祐跑出去後,他就一直掌燈候著,可到了天亮人也沒回來。
他深深嘆了口氣,思量片刻朝著後院走去。馬車都停在那裡,若是郁祐昨晚沒有歇在房裡,那就只有這一個去處,要麼就是被野狼叼走了。
揭開車簾,懸著的心落了地。郁祐蜷在狹窄的坐榻上,蓋了件薄衣,他的嘴唇看起來沒有昨晚那麼紅潤了,變得有些蒼白。臉上滿是不虞,像是在做什麼噩夢。
「殿下?」
郁祐確實做了個惡夢,夢裡有謝詔還有郁暄。那個殺千刀的小畜生說要把他的耳朵割下來,結果謝詔真的就拿著匕朝他走來。他情急,卻喊不出話來,猛然便驚醒了。一睜眼,就看到那張讓他畏懼的臉。
車廂不大,謝詔個頭高,只能蹲下來詢問他,貼得有些近。見郁祐醒了,心生愧疚。昨夜確實是他過分了,依照禮制,郁祐是君,他是臣。怎麼也沒有趕他出屋的道理,雖然謝詔本就沒有驅趕他的意思。
「殿下可還好麼?」郁祐的臉色不大對勁。
「啊?」他剛醒,腦袋暈乎,嗓子疼得說不出話。腰也酸得很,大概是昨晚摔著了,身上寒津津的,總之哪兒哪兒都不舒服。
「殿下,殿下你怎麼在這啊。」小德也尋了過來,看到郁祐虛弱的樣子著急地躥上車。「殿下,你額頭好燙,定然是害病了。」
郁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,是很燙。大概是昨晚凍著了。
謝詔想背他回房,被小德攔住了,「用不著你假好心。」他說著就要去搶郁祐的手,沒搶過。
郁祐趴在謝詔背上昏昏欲睡,他現在沒力氣計較這傢伙趕他出房的仇。睜眼皮都覺著累。
隨行的御醫給問了診,說是普通風寒但要休養幾日,又取了些備用的藥材交給小德吩咐他每日熬煮。
謝詔站在床邊,一聲不吭看著面頰酡紅的郁祐。他本意並非如此。
這個人平日裡吊兒郎當,牙尖嘴利的,此時生了病卻只能軟弱無力地躺著,顯出幾分瘦弱來。瞧著很是可憐。?
第14章桑露
病來如山倒,郁祐燒了整整一夜,難受得要命。好不容易退了燒,又犯起咳嗽來。去奉州的行程甚遠,不能再耽誤下去,可郁祐的身子也禁不起折騰。權衡之下,太子留下了一些人馬在此照看,其餘人等繼續趕路。
謝詔是主動請纓留下來護衛豫王的,照理說他更應該隨行太子,但一想到郁祐虛弱地躺在榻上的樣子,他心頭就漾起一陣說不出的感覺。
房中不時傳來咳嗽聲。郁祐揪著被子,只覺喉間發癢,喘不上氣來,咳得睡不著覺。他聽見推門聲,想來是小德。便張了張口,聲音微弱地道:「……水。」
很快放涼的茶水遞到了他嘴邊,郁祐睜眼,見是謝詔,立刻拉下臉來。拿了水灌下,喘了一會兒才道:「謝小將軍怎麼還沒走,是怕本王好得太快嗎?」
謝詔不理會他的挑釁,只是接過空杯,問他:「還要嗎?」
郁祐以為自己燒糊塗了,這話是從謝詔嘴裡說出來的麼?他眯起眼,用昏沉的腦袋思量了一會兒,猜到了原因。
「你不會是擔心本王回去向皇兄告狀吧?呵,本王可沒那個閒工夫,謝小將軍也不必如此委屈自己,端茶送水實在不像是你的作為。」
謝詔不語,似是默認。郁祐心火更甚,咳了兩聲,不客氣地指著門:「謝小將軍可以出去了,本王要靜養。」
他翻過身,背對著人,渾身都寫滿了拒絕。
謝詔頓了頓,又給他倒了杯水放在榻邊,就出去了。
到了夜裡,郁祐咳嗽得睡不著覺。只能靠在小德身上,有氣無力地撫著胸口。
「殿下,大夫說近來風沙大,能這咳嗽才更厲害了些。再灌兩副湯藥就能好些了,再忍忍啊,忍忍就好了。」
「咳咳咳……咳咳,再忍,本王還沒到奉州呢,就咳咳咳……咳咳,咳死了。」
「有沒有什麼東西,能……咳咳,緩緩。」
小德也心疼,卻只能替他撫背順氣干著急,「劉大夫說用些桑葉露,或許能止一止,得去藥鋪買。但從此處去最近的城鎮,來回的話騎馬也要大半日。現下夜已深了,只能趕著明日天亮去。您要是實在難受,就,就掐小的吧。」
郁祐推開他伸過來的手,「本王掐你……能頂個什麼用。」
他又灌了兩口水,稍稍平靜了些,想到害自己變成這樣的罪魁禍,胸口又是一股濁氣。「那傢伙呢,在做什麼?」
「啊,謝小將軍大概是未時出的門,到現在還未回來。也不曾吩咐說去做什麼了。怕打擾殿下歇息便沒有上報。」
郁祐「哼」了一聲,想著謝詔定然是去追前頭的大隊了。冷血無情的傢伙,剛撕破了臉,就趕著跑路了。
過了丑時,睡意壓過了咳嗽,郁祐迷迷糊糊入了夢。小德早就撐不住了,趴在桌上打起了鼾。
屋外一陣寒風卷過,從窗欞的縫隙中吹入,榻上的人被凍得蜷縮起身子。不過很快,窗子就被關得嚴嚴實實。
謝詔回頭見人睡得安穩,稍稍鬆了口氣,走到了榻邊。郁祐睡得並不安穩,輕咳了兩聲,皺著眉,賭氣似的揪著被子不放。他莫名就想到了舅公家的族弟,今年才三歲,有一回害了風寒,也是這麼捏著被子不撒手,睡著了還可憐兮兮地喊娘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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