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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姐嗔道:&ldo;又作怪,有追谥曾祖父母的,不曾听说追谥外曾祖父母的。我哭出来,心里倒痛快些儿了。&rdo;九哥道:&ldo;岳父的意思,要请假,请扶灵返乡。&rdo;玉姐不由愕然:&ldo;眼下?他?这……家里便没人了呀!&rdo;九哥听着&ldo;没人&rdo;二字,不由心疼,道:&ldo;一道儿走,还要开坟合葬哩,岳父已不是程家人了,须得有金哥在。&rdo;玉姐落寞道:&ldo;惜我不得亲往。&rdo;九哥笑道:&ldo;我使人随着去。&rdo;玉姐大方道:&ldo;谢谢你啦。&rdo;九哥道:&ldo;谢个其?&rdo;玉姐忽而想到:&ldo;那我娘与珍哥哩?珍哥太小……&rdo;九哥道:&ldo;岳母将珍哥托与霁南侯夫人照看。这两家,还真个结了缘了。&rdo;玉姐失笑道:&ldo;我爹便是这般,好讲个义气来。一时觉着投了缘儿,便要掏心掏肺对人好,否则,也不至叫太公拐了做孙女婿去。&rdo;说得九哥也笑了:&ldo;这般脾气却是好,真性情最难得。&rdo;玉姐打了个哈欠,九哥忙叫她歇了,玉姐腼腆道:&ldo;哭累了……&rdo;强撑着吩咐朵儿取了百金私房递往宫往权充奠仪,且说,又无个一般大的姐妹,也无人好比,便就这些了。朵儿去不多时,红着眼睛回来,却与九哥玉姐带回一个消息来:&ldo;老安人白事上,见着不悟大师了。&rdo;却是不悟与清静两个也来凑热闹,各带了弟子来做水陆道场。这些个僧道皆是正经出家人,念经也是念的真经,与一般野僧野道又不同,不是口里胡柴休说旁人不知、他自己也不晓得在嚼些个甚的骗子。不悟、清静两个却与洪谦商议,因问洪谦丧事毕要如何安排。洪谦机灵,见着他两个,又想他们也有所图,登时百窍皆通、福至心灵,道:&ldo;余者无忧,唯虑太子妃心下郁郁,或可请二位与太子妃请经,以安其心。&rdo;两人皆称善。恰朵儿出来,洪谦便叫她带了消息回东宫里去。太子妃曾外祖母死了,因此频繁与宫外有些往来倒并不出挑,玉姐说与九哥,九哥也赞同。于是这头洪谦请假携妻子扶灵返乡,那头九哥与官家说,请僧道来为玉姐讲经。官家允了,慈宫却只肯叫清静入来,于这不悟实有些看不大上。慈宫素不信佛,且玉姐往大相国寺里走一遭,回来便有吉梦成孕之说,慈宫虽不明就里,也疑上和尚了。以和尚惯会&ldo;胡说八道&rdo;,不学无术为由,不肯应不悟入宫。不须不悟自辩,他那师兄不空却不情愿了,他这大相国寺住持也是有敕命的,竟上书与官家,称不悟绝非不学无术之徒,竟是非要辩个明白不可了。不空有此自信,乃是因他知晓不悟底细,不悟出家前,俗家姓谢,名虞,字令字安,是本朝难得一见的天才人物。知悉此事,非止慈宫哑然,苏正自石渠书院一路摸了回来竟不迷路,满朝文官出身的都抻长了脖儿,自大相国寺一路围观至东宫门前,就为看这前辈。连官家,都只好喝一回闷酒,唱一回曲不成调的:&ldo;羽翼成,难动矣。&rdo;将将哭唱完,那头不悟入宫讲经,洪谦出京,边关却来凶信。却是胡人绕过陈熙之防线,划了个半圈儿,连掠三城,将士死伤二万余,烽烟又起!爱好苏先生再想不到他心心念念许多年的人,早与他打打闹闹许多年了,半道儿上截了不悟,大太阳下看着不悟泛光的脑袋,竟是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。不悟了然一笑,邀他往大相国寺去吃茶。苏先生迷迷瞪瞪,跟着不悟一道去了大相国寺,直到禅房内坐下,小沙弥上了茶来,他才想起来问一声儿:&ldo;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&rdo;不悟微微一笑:&ldo;不过是出个家而已。&rdo;不悟只是个寻常和尚时,苏正尚不觉如何,待知他是谢虞,便愤然道:&ldo;君负一身才华而投身空门,对得起天下么?&rdo;不悟笑便转苦,他就知道,苏正是个书呆子,这等书呆子也确叫人敬佩。看苏正气得胡须一抖一抖,不悟还真个怕将他气坏了,开口道:&ldo;天下事自有天下人来管,何在我一人?朝廷正值多事之秋,檀越不是也退而教书去了?&rdo;苏先生却是经不得他这般说,脸儿也红了,声儿也大了:&ldo;我尚是奉朝请哩。眼下官家无事、东宫无事,我的长处又不在此!与其空耗,不如退而育才!&rdo;又数说谢虞十分不学好,官做不几年便嫌无趣,一忽闪便没了影儿。不悟也是好脾气,由他说,说完了,便问他:&ldo;你想叫我做甚哩?&rdo;苏先生哑然,谢虞科考上是他前辈不假,却因成名时年幼,如今细较起来,比苏先生还要小上几岁。然则于七十许人而言,区区几岁差别也不大了。苏先生自家还半隐退了,这会儿难道还要撵谢虞出山不成?苏先生闷闷不乐,不却知道他心中总有一股呆气,为人正直,今日这般说,却并非坏心。另起个话头儿道:&ldo;君子不器,既做得官,便做理僧。且如今我为僧却比为官便宜哩。&rdo;苏先生道:&ldo;有甚好来?你也是个僧官儿。&rdo;不悟大笑:&ldo;可不是个僧官儿,僧官儿能入东宫,你能入否?&rdo;苏先生毕竟江州住了十余年,日日叫洪氏父女两个刷脑子,心头一动,惊道:&ldo;难道你‐‐&rdo;不悟笑点头:&ldo;天下事,难道便不关出家人事了?&rdo;苏先生面色严肃了起来:&ldo;纵有抱负,也要走正道儿,这……近乎于佞幸。&rdo;不悟肃容道:&ldo;我原为护法而来,眼下不过因缘际会耳。&rdo;说到这些个事上头,苏先生心眼儿便不够使,不悟拿言语将他绕来绕去,将他怒火绕熄,已忘了他来是要问谢虞为何不为国效力的了。临别道:&ldo;太子妃胸襟宽广,并不难相处。书院里,你既先前来了,往后也要来,多讲几回课。&rdo;又嘀咕先时平白放过不悟,早知道该叫他多往书院来。不悟也知他性耿直,也不撺掇他回朝。不悟眼里,苏先生是杆好枪,&ldo;可欺之以方&rdo;,却又惜他秉性才华,不肯利用。暗道与他个地方儿教书,却是极好的安排了。不悟自己,却定时往东宫里去讲经。玉姐自听说他是谢虞,便叫九哥将读书时不甚明了之处记下,她好觑着空儿请教一二。玉姐自幼有明师教着,进境颇快,相较之下,九哥先生实是寻常,他年未及冠,虽成婚,亦须读书,官家与他三位先生皆是大才,玉姐却不肯放过不悟这个现成的劳力。不悟看着玉姐月白衫子藕色裙子,知她因在宫中不便穿孝,这般衣装权表心情。玉姐前见不悟数回,初时道他是个叫苏呆子撵得要跳墙的高僧,到京见他诸事通透方觉他是&ldo;真人不露相&rdo;,到现在已无法评断了。反是不悟先与她道个恼,又说:&ldo;北乡侯临行前曾往大相国寺里去,颇挂怀娘娘。&rdo;玉姐一愣,旋笑道:&ldo;我晓得,世间事,可总是知易行难的。&rdo;不悟掀掀眼皮,看一看玉姐,道:&ldo;哀而毋伤。&rdo;玉姐道:&ldo;我省得。&rdo;不悟因问:&ldo;可觉无趣?&rdo;玉姐笑而颔首,语气真诚许多:&ldo;到底是方丈。&rdo;自入宫来,就提不起劲儿,九哥道她辛苦,秀英、申氏道她长进,两宫以她藏奸,她自家委实无趣得紧。听不悟这般说,心里便觉他亲切,听他说话,便更觉有趣。不悟善言,语及苏先生,玉姐便问苏先生如何。不悟一面回答,一面观玉姐神色,见她颇有向往状,心道,这也是个安不下心来的,一闲,她便发慌。玉姐却又忆及与苏先生的往事来,说苏先生:&ldo;督课甚严,我还好些儿,家父吃他许多训诫。&rdo;不悟道:&ldo;严师方能出高徒。&rdo;玉姐称是,便又拿出几处九哥读书时不甚明了的地方来问不悟。不悟也一一解答,末了道:&ldo;亦可观书,只休伤神。&rdo;玉姐道:&ldo;正因不是我思来,故而请教。&rdo;不悟合什宣一声佛号:&ldo;阿弥陀佛。&rdo;玉姐将不悟亲书之解语收好,却问不悟外面新闻。不悟道:&ldo;最大莫过于兵事。&rdo;果见玉姐眼睛亮了起来,便将所知缓缓说出。留与不悟的时间并不很多,话说完了,他也告辞了。九哥偏在这时候进来,两下见礼毕,九哥颇礼遇不悟。玉姐将不悟批完的纸笺拿手里晃晃:&ldo;方丈有好东西留下哩。&rdo;九哥真诚道:&ldo;方丈便是一宝。&rdo;复请不悟坐下,胡向安亲接了小宦官手中的茶盘,与三人换上热茶。又忆些江州风土、一路入京风闻,不多时,日已正中,玉姐苦留不悟用斋饭。吩咐朵儿亲往东宫厨下看着:&ldo;使口新锅,与方丈做饭菜。&rdo;东宫用饭极简,纵玉姐有身,也止添一、二喜食之物,加些补气养元之食,余者与平常无异。九哥依旧是寻常饮食,不悟看在眼里,竟与自江州赴京里一路所用之餐饭仿佛。不悟桌上斋菜颇丰,却也不豪奢,原是一路走了一、两月的,沿途稍用心,也知他口味,不悟心中自有一番计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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